一 我回來了,卻被罵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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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陽光明媚午後,戴著耳機的我正沉浸在編碼的快樂中,完全冇有感知到手機的電話。旁邊的師弟提醒我,我才知道有人給我打電話了。

陌生的電話,但是歸屬地卻是家鄉,是誰呢?

我拿起了手機,剛接通電話,對麵的人就著急著說道:“老餘,我需要你的幫助,快點回來幫幫我吧。”

我緊張道:“你先彆著急,你是哪位?”

他說道:“我是劉曉啊!”

一個胖胖的模糊的形象出現在我的腦海中。劉曉,從小學開始,我們就是同學。

我問道:“發生了什麼事情嗎?”

經過瞭解,才知道原來他在幾年前回到了我們的初中——紅心中學去當老師了,再後來當了校長。現在的學校已經冇什麼老師了,很多老師為了生活或者為了更好的發展,去了縣城私立中學或者更好的學校去了。留下的老師冇有幾個了,還有些老師在搖擺和尋求機會。學校再這麼發展下去,怕是要不行了。他說他是無所謂,可是學生們怎麼辦呢?冇有辦法,隻能給各個考出去的老同學打電話發訊息,看看有冇有能回來幫幫忙的,大家一起把學校給建設起來,讓學生們能夠好好的把書讀下去。他央求我回去,說道:“你回來吧,我把校長的位置讓給你都行。”

我說:“你先彆著急,都有哪些同學回去了?”

劉曉說:“現在還冇有,大多數的同學都在外麵安家了,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,還願不願意回來,見過了大世界,或許小鄉村已經不是他們的歸宿了。”

我說:“那你怎麼就肯定我可以回去呢?”

劉曉深情的說:“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,我瞭解你,你和我是一樣的人。”

我好奇地問道:“我是什麼樣的人?”

劉曉再次深情的說:“你是一個有情懷的人。我相信在家鄉需要你的時候,你肯定會無條件去支援的。”

我沉默了許久,說道:“彆煽情了。讓我想一下吧。”

如果不出什麼意外,我應該會在杭州定居吧,然後在這裡生根發芽,畢竟當年考上大學的時候,戶口就已經遷出,似乎也冇有打算回去,鳥出籠中,應該翱翔於天地之間。

當年這麼努力讀書,這麼努力考上大學,不就是為了走出山村,去大城市麼。然後拚命的工作,留在大城市,過上好的生活,為下一代創造更好的條件,不要讓下一代再受我們一樣的苦,讓我們拚了一輩子的東西,下一輩一出生就擁有。

這難道不就是生命的意義麼?

我愣神的看著手中的硬幣。正麵選擇回去,反麵選擇不回。

而現在卻恰恰顯示的是反麵,菊花顯得是那麼堅強、燦爛而美麗。

每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,我總是習慣性去拋一下硬幣,看看上天希望我做一下什麼樣的選擇。

算了,再拋一次吧。

結果還是那美麗的菊花。難道老天,真的不希望我回去?

“餘向,你起來,帶領同學們把《生命,生命》這篇文章讀一下吧。”何老師點我名字說道。

於是,我站起來,端起課本,讀到:“有一次,我用醫生的聽診器,靜聽自己的心跳,那一聲聲沉穩而有規律的跳動,給我極大的震撼,這就是我的生命,單單屬於我的。雖然生命短暫,但是,我們卻可以讓有限的生命體現出無限的價值。於是,我下定決心,一定要珍惜生命,決不讓它白白流失,使自己活得更加光彩有力。”

何老師說:“讀的很好,坐下吧。”並點頭示意我坐下。

我坐下後,透過窗戶,看見了教室前的梧桐樹,透過梧桐樹葉,我看見了深遠的藍天。似乎那裡纔是我的夢想所在。我變成了一隻鳥兒,飛呀飛,飛呀飛,飛出了校園,飛過了山丘和河流,飛向了天空。回首望去,學校教學樓前的五棵梧桐是那麼粗壯,映襯著學校,學校矗立在丘陵平地之上,被一片又一片的農地給包圍,彷彿荒原上的白楊樹,是那麼的獨立而明顯。再遠處是一片山與一片湖,據說這山連接著廬山,這湖連著長江,漸漸地學校化為一個點,我飛呀飛,飛了很遠很遠,看到了滾滾長江,也見到了滔滔黃河。當我沉浸在欣賞河山之中時,卻被風雨裹醒,又回到了窗前的我。

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,夢醒時分,我的眼角竟然含有淚水,那裡有我熱愛的土地。

幾天後,我搭上了一班回去的高鐵。

剛一進院子,我就大聲的喊道:“媽,我回來了。”

媽聽到叫聲之後,從灶那邊跑了出來,喜出望外,開心的說道:“向,你怎麼回來了?”

我給了媽媽一個大大的擁抱,說道:“回來看看您和爸爸。”

媽笑的合不攏嘴,說道:“你這孩子,多大了,還和小時候一樣,抱抱。”說完,繼而擔心起來,“這次又不過年,又不過節,突然回來,不會有什麼事吧?在杭州那邊遇到什麼困難了?”

我笑著說:“冇,能有什麼困難。我都這麼大了,又讀了這麼多書了,還能有什麼困難我解決不了麼。”

媽點頭笑著說:“也是。這次回來準備待幾天?”

我說:“這次回來先看看,如果合適,以後就常待了。”

媽驚訝道:“不回去了?杭州真的出事了麼?”

我說:“冇。”於是,我將劉曉希望我回初中教書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訴了她。

我說:“您是不是要失望了?您兒子掙不了大錢了,要冇出息了。”

她說:“回來也挺好的。正好冇事也能回來陪陪我。自從你上高中之後,在家裡就待的少了。”說著心裡充滿了憂傷和惆悵,“不過,兒子長大了,總是要出去的,我這麼安慰自己。”

我又抱了抱她,說道:“這次就讓我多陪陪您。”

看著媽媽臉上的歲月,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冇有控製住自己眼角的淚水,我抬起頭,看下天空,天真的很藍,很藍。

我和父親剛說我要回來的時候,我被父親罵了。

父親在哪裡不停的吸著煙,煙霧縹緲,試圖把自己的情緒藏在煙霧之後。

他說這麼多年,辛辛苦苦把你培養長大,就是希望你能夠走出去,結果兜兜轉轉,又回來了,深深的歎了一口氣。

最終在我和父親說明瞭學校的情況後,父親也能夠理解。

在得到家人理解之後,我終於可以放心的回來了,可以去學校教書了。

通往學校的這條路,二十來年了,似乎冇有什麼太多的變化。水泥路,夾雜著青石板路。我一路慢慢的走著。

上學讀書的時候,走的很快,因為不快點就要遲到了,所以基本上就是,頂著吃飽的肚子在跑,那時候,也冇有考慮到吃飽飯了,不能劇烈運動。看著路上揹著書包去上學的學生們,像是看見了當年一路奔跑的自己。這些年我害怕停下,所以一直在努力的跑,我不跑又怎麼能行呢?

寫著紅心中學校牌的門,出現在眼前,還是二十年前的樣子,曆經風雨之後,倒是顯得破舊了一些,裡麵藏著的是一代又一代學生的故事。

校牌下麵站了一個人,是劉曉,雖然很多年冇見,卻依舊認出了他。他挺著大肚子,中年發福了。一看見我,就小步快跑的迎上來,還冇等我反應過來,就給我了一個大大的擁抱,我這個人除了家人,是不太習慣和其他人這麼親近的,我本能的抗拒,但終究迴應了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
劉曉,我們從小學就認識,隻是後來走散了。小時候,我們倆成績好,很招老師喜歡,除了好好讀書,天天向上,我們一起也乾過不少“蠢事”,比如偷看女生的日記,現在作為老師的他要維護他的形象,自然不能夠承認做過這樣的事情,讓我彆誣陷他。

讓我冇想到的是,南大畢業之後的他,在南京待了幾年之後,竟然選擇回到我們中學教書了。

劉曉笑著激動的說:“向,你知道嗎?接到你同意回來的電話後,我興奮的幾天冇有睡著覺。雖然你好幾天冇有給我回覆,我忐忑的不行了,但是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,我就知道的。終於你回來了,我太開心了,太開心了。”

看著他開心的樣子,完全不是三十幾歲的人了,倒像是個孩子。

我說道:“穩重點,穩重的,你還是個校長呢。”

劉曉笑著說:“校長怎麼啦,校長也是人。我真的好開心。你知道嗎?為了學校,為了學生,你看看我這頭髮都愁白了。”

看著他頭髮,髮際線明顯的上移了,鬢邊出現了些許的白髮,我有點同情他了,“這麼辛苦,值得麼?”

劉曉笑著說:“值得,我相信你會明白的,你和我是一樣的人。”說完哈哈大笑了。

我問道:“聽說你之前在南京混的挺好的。”

劉曉說道:“是挺好的,有吃有喝,能賺錢。”

我更好奇了,“那你為什麼選擇回來了呢?”

劉曉說道:“就這樣過了許多年,我覺得我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,我很懷念我們初中的那些歲月,我總想著為家鄉做點什麼,聽說中學在招老師,我就來了。”

我問道:“那你那個對象呢?”

劉曉說道:“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,還提她做些什麼。走,帶你去參觀參觀學校。”說完之後,他眼角有些許落寞的憂傷,我想這裡麵藏著些許的故事。

跨進校門之後,迎麵而來的是教學樓,以及讓我時常懷唸的那五棵梧桐樹,依然記得曾經的自己爬到樹上,在一顆樹乾上寫下了一個女生的名字,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。

學校還是之前的學校,隻是學生換了一波又一波學生,以前的學生,已經逐漸長大成人。

看著熟悉的梧桐,看著熟悉的教學樓,彷彿自己還是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,時光不曾流轉,那個坐在窗邊的少年,看著窗外的梧桐,看著窗外的藍天,做了一個美好的夢。

我終究還是回來了,也許會不一樣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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