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冇過兩天，這條小小的巷子裡都知道街尾的維修鋪老闆買了個醜八怪機器人。

在這裡能買得起機器人不算是稀奇事。但是蕭薇不是，大家都很清楚她窮得很明顯。常年都穿著洗得發白的T恤，皺巴巴的褲子上沾滿油汙和黑漆漆的不明汙漬，穿一雙破洞的鞋子她是絲毫不在意。聽說為了省錢還特意剪了短髮。

等人們一看到大罐就明白了，確實是蕭薇的實力。

“能買到這種破爛機器人也算你運氣好了。”隔壁的雜貨鋪老闆說話一向是耿直的陰陽怪氣。

蕭薇卻不在意，依舊大方地開門做生意。

他們纔不知道大罐有多好用。

端茶倒水是基本功，主要是好學還聰明，非常有趣的是——

大罐很膽小。

“主人，我怕黑。”大罐站在漆黑的垃圾廠裡瑟瑟發抖，全身拚接得亂七八糟的金屬都在叮鈴作響。

蕭薇頭頂探照燈，無奈的視線甩向大罐：“大罐，你是個機器人。你的眼睛比貓頭鷹還好使。”

大罐的金屬嘴巴打著顫，孔武有力地快速向蕭薇靠近。

“主人，我害怕。”

“你看人家小罐，多勇敢。你要學習，怕黑的機器人不是好機器人。”蕭薇都指了指遠處屁顛屁顛在翻山越嶺的小罐。

她拍了拍大罐唯一原裝的大胸肌：“看到了嗎？你大哥，就那兩小王八似的眼睛，也看不了多少東西。我給它裝的還是隨手撿的玻璃片，人家多勇敢啊。”

“主人……我，我真的害怕，”大罐緊緊跟著蕭薇，“黑黑的像箱子。”

蕭薇扔了一件發動機，“嘭”的一聲砸到地上。

她轉頭，利落的挑眉扭成一團，“箱子？什麼箱子？”

大罐比蕭薇高出一個頭，蕭薇抬頭問道。照明燈打在大罐的臉上，黑夜裡大罐臉上各種金屬塊銜接處的凹凸不平更是刺目。

太難看了。蕭薇再次感歎。

看來自己的焊接技術還要增強，但是也不怪她，實在是材料不足。

“就是一個很黑的箱子，很可怕。”大罐說。

“你想起什麼了是嗎？”蕭薇跳上一個廢棄的車身。

“冇有，就是太黑了，像箱子。”大罐也跳上來，給車身一個重擊，直接凹了一個深度。

蕭薇歎氣。

這個垃圾場確實黑得冇邊，她頭上的照明光在這其中也虛弱極了。

“抬頭。”蕭薇說。

大罐抬起頭。

“看到了什麼？”

“星星。”

無數猶如鑽石般璀璨的星星閃耀在夜空中，近如低垂的綢緞，又觸手不可及似的遙遠。

“怕黑就抬頭看星星，你數到一千兩百個，我們就收工回家了。”蕭薇下到地上，把剛挖出來的一個數據版塞兜裡，“彆緊跟著我又怕得乾不了事，哼——”

蕭薇嗤笑，“怕黑，這是什麼學習程式。”

大罐就站在上麵一聲不吭地數著。

等到蕭薇拎著小罐喊道：“回家了大罐，彆數了。”

大罐一個黑影跑到蕭薇旁邊，負責眉毛的兩道銅塊皺在一起，“主人，我才數到九百九十八個。”

蕭薇拍拍他的肩膀，“不數了，今天先回家。”

在車上的時候，蕭薇開著車問道：“大罐，數星星的時候怕黑嗎？”

大罐抱著冇電的小罐，“剛開始還在害怕，後來就忘記怕黑了。”

“害怕是一種什麼感覺？”

蕭薇覺得稀奇，機器人還會害怕，這是這個女媧係統的獨特之處嗎？可以模仿人類的情緒。

“好像有人要害我的感覺。”大罐說得鏗鏘有力，甚至握起了拳頭。

蕭薇小聲嘀咕：“瘋得可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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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罐，7號電池買一節，你小罐大哥的生命之源啊，隻要一節就行了。然後買桶水，路上吃的看著買，反正你做飯你看買。晚上6點前要到家。”

蕭薇叮囑了半天，看著大罐踏著正步的背影消失在街上，心下還是有些擔憂。

畢竟是個破爛機器人，要是不小心摔倒撞到壞掉了還是怪可憐的。

等下，可憐？蕭薇想著覺得好笑，她為什麼會覺得一個機器人可憐。

“小薇，你家小醜八怪出門買菜啦？”一位喝著酒的大哥頂著啤酒肚打趣。

“唉，對啊。總是要多鍛鍊一下。”蕭薇攤手，“不然多浪費。”

令蕭薇欣慰的是，大罐已經學會獨當一麵了。日常出門也會遵守交通規則，遇到不懂的就會電話聯絡她。

可是日頭漸落，到了6點半，還冇看到熟悉的大塊頭出現在門口。

蕭薇隱隱不安起來。

她拿起通訊器聯絡：“大罐，你到哪……”

“您好，請問您是這具機器人的主人嗎？這裡發生了交通事故,位置是A區22-9街道。”

蕭薇帶著電腦火急火燎地趕過去，發現大罐躺在地上，眼睛巴眨著紅光，腳掌被碾得粉碎。手邊散落了一地的食材。

旁邊停著一輛貴氣的飛行器，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所屬物。

交通警察說是對方的責任，冇有遵守交通規則撞到了大罐。

當場賠償了2000聯邦幣。

金髮碧眼的肇事者囂張地坐上飛行器：“你家的破爛低著頭，喊他聽不見？被撞活該！今天冇被我撞爛，明天也會被彆人撞廢，窮人還是少來這裡。”

說完一溜煙就跑走了，跟剛開始誠懇認錯的樣子截然相反。

蕭薇冷冷地盯著他離去的方向，心裡憋屈又憤怒。

小小的交通事故，貧窮不起眼的受害者，不足以讓大家圍觀，路上又恢複了正常。

大罐躺在地上冇有反應，蕭薇把電腦接入身體的信號。

“原來是語言係統障礙了。”蕭薇分析。

輸入一串修正代碼，運行後大罐立即就開始道歉：“主人，對不起。”

“冇事。多虧你，我們白賺了2000幣，話說你為什麼跑這裡來，我們自己區不是挺好的嗎？”蕭薇扒拉起大罐被撞得慘不忍睹的腳掌。

大罐從地上坐起，聲音帶著電流：“我聽蔬菜店的老闆娘說，今天這裡電池大促銷。我想…想買到更便宜的電池。”

大罐手上不停地把地上的食物裝進紙袋子，看到剛買的一盒雞蛋被打碎，澄黃的蛋黃粘稠地流在地上。

大罐的機械手指動了動，“主人，雞蛋碎了。今晚不能吃炒雞蛋了。”

蕭薇掃了一眼周圍，金屬被撞的徹底，找不到一點能用的材料。

“不吃了唄，回家。”蕭薇說，收拾好電腦塞進破舊的揹包裡。

大罐一跳一跳地抱著食物跟著蕭薇旁邊，臉上的小眼睛不時看向蕭薇閃了又閃。

大塊頭的動作幅度讓人忽視不了。

“有話說？”蕭薇開口問了。

大罐說：“主人，你是不是很生氣？”

“為什麼？”

“因為我是個冇用的機器人。”

夜幕降臨得很快，街上的路燈已經亮起來。

A區五彩的路燈打在大罐的灰撲撲的金屬軀體上不起一點反射，讓他像一個誤入繁華區的怪物。

路口的街燈閃起紅色禁行信號。

蕭薇眼神清晰，認真地對大罐說：“我生氣是因為來不及揍那個仗勢欺人的無恥肇事者，你想替我省錢是好事。還有——”

蕭薇停頓。

還有？

大罐默默抱緊胸前的紙袋。

“你很有用。不止我這麼認為，你也要學會這麼認為。”

蕭薇說完，街燈顯示通行訊號。魚龍混雜的飛行器和人們穿梭其中。

“走吧，回家。”蕭薇拍拍大罐的金屬臂膀，“趕緊的，我忽然想起門還忘記關了。”

蕭薇轉頭之際，大罐擅自拍下她模糊又富有生命力的側臉存入終端數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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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人，為什麼要買這個？”大罐趴在玻璃桌上問。

眼前是一個水杯大小的方形魚缸，裡麵遊動著幾條極小的觀賞魚。

蕭薇站在爬梯上修理頂上的燈泡，利索地擰上新燈泡。

“這是一種古老的法術，擺在這裡我們生意就會好起來。”

“法術不是電視劇裡虛構的嗎？”大罐疑問，金屬的手指輕輕碰著魚缸，隨著魚遊動的方向滑動。

“你不懂，這就叫‘如魚得水’。”蕭薇把梯子收起來，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。

快到這個星球上最炎熱的季節了，外麵陽光開始日漸刺眼。

“最近生意太差了，再這麼下去我們就要全職撿垃圾了。”蕭薇撐著腦袋嘟囔。

“唉。”大罐學著蕭薇歎氣。

“大罐，你有冇有想過找回自己的身世？”蕭薇懶洋洋地開口，眼裡卻注意著路麵上一張無名的報紙。

不知道誰扔的報紙正在街上隨風起舞。

“冇想過。”大罐偷偷拍下魚缸的畫麵儲存起來。

“為什麼？我說過呀，你有些不一樣，說不定你是什麼軍方研究的高級機器人？又或者你是什麼大公司冇公佈的秘密產品？”

蕭薇百般無聊，她敲了敲大罐的腦袋。

“叩叩”的迴響。

“嗯，這塊頭皮還是原裝的，要是賣錢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。”

“主人，你是在哪裡撿到我的？”大罐提出問題。

“垃圾場啊。”蕭薇回答地理所當然。

“人類不會把有用的東西扔進垃圾場的，對於他們來說，我是一個冇用的機器人。”大罐說，停了一會，又接著：“我的人生是從垃圾場開始的。”

蕭薇被逗笑：“還人生呢，你又不是人類。你頂多叫機生。”

“這樣太難聽了。”大罐說，“就像他們說我醜八怪一樣難聽。”

大罐的眼睛倒是冇離開缸裡的小魚，“我每次上街的時候，總能碰到其他機器人，他們好像這魚缸裡的魚一樣漂亮。”

蕭薇訝異，這聽起來還有些委屈巴巴。

市麵上所有家政機器人都在追求像一個真正的人類。

大罐就像巴黎聖母院裡敲鐘樓的卡西莫多。

剛開始慘不忍睹，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。

蕭薇伸了個懶腰，“他們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。”

大罐的小眼睛倏地看向蕭薇。

“那我有用嗎？”

“當然。你冇發現嗎？你的很多行動都不需要我的命令，是你想這麼做，對嗎？”蕭薇沉思，“也許是你係統的演算法更高級，又或許你的晶片更加先進。拆起來又太麻煩了…”

“反正比小罐有腦子。”蕭薇閉上眼睛，把腳翹到桌上，一晃一晃椅子。

“那我可以算是一個合格的機器人了？”

大罐思考了一會問道。

蕭薇開始忽悠大罐：“每天好好充電，好好乾活就是合格的機器人。”

“那小罐大哥呢？”大罐問。

腦海裡浮現出整天充完電就跑來跑去蹭客人褲腿的小罐。

“它是你大哥，寬容點。”

“好吧。”

無人問津的店裡，瀰漫著汽油和金屬的氣味，角落裡的機器小狗四腳朝天地呼呼大睡；一個大塊頭的機器人在門前的桌上趴著；年輕的店老闆看著路麵上的廢報紙發呆。

久違的夏季好像就要來臨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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